泉崎野

微博@崎野咕咕_
感谢每一个喜欢💗
从天堂掉下的紫色星星落在漫画家的钢笔尖上,变成了钻石耳坠
约稿私信

【JR】我讨厌你的理由

 

-这篇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现在解决啊!】👉https://kishibejq.lofter.com/post/1f1f3015_12a2e8b10

之前的故事吧,把他们弄上chuang前总得有个艰难的过程【不

-稍稍改动了一些设定

-其实原作最后仗助上午刚被穿了腹和腿下午就精神焕发地去送铃美了这个是真的有点迷233

-医院探病的部分开始觉得和安桑的一千零一夜中的片段有小撞,没介意真是太好了~

-再推荐一遍安桑的一千零一夜超级好看呜呜呜呜!

-阅读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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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露伴最近相当神经过敏。

 

他把这一切归咎为吉良吉影事件的后遗症,毕竟那当时的场景给人的刺激过于剧烈,即使他没有参与任何作战也没有受到丝毫伤害,那些令他毛骨悚然的瞬间仍然在这时间过去近一个月之久后停留在脑中挥之不去。毫发无伤的早人,毫发无伤的亿泰,被救护车碾过头部扯下脸皮的吉良,以及……

 

以及腹部和腿部都被尖锐的竹片贯穿,目视可见之处布满狼狈不堪的伤口,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东方仗助。

 

他长这么大以来最讨厌的人。

 

 

门铃声在倒咖啡的瞬间响起,他浑身一颤,有些茫然地望向紧闭着的大门,一瞬间突然发现他的天堂之门好像多了个奇妙的透视能力,他看见此刻有个紫色眼睛的混血男孩顶着他那张帅脸,站在洋宅前的台阶下冲自己露出个熟悉的,想起来就让自己咬牙切齿的灿烂笑容,一看就知道又是在打什么坑蒙拐骗的坏主意。于是青年早熟的漫画家双手抱胸,以一个自认为线条完美的姿势倚靠着前门的门框,修饰得体的眉毛与眉心间那块白皙的皮肤拧在一起,几乎能夹死只蜘蛛。

 

“哟,这不是东方仗助吗。”

 

岸边露伴本来生了副颇为养耳的声音,此时偏要掐着个诡异的怪嗓,一副对方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和他干架的警惕心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糟糕的回忆一样:“你怎么又来了?今天又准备烧掉我几百万的家具?”

 

门铃声再次响起时他的思绪从幻想中飞回脑内。眼前没有什么混血儿,没有那个碍眼的飞机头,他自己也没靠在他自家门前冲人家冷嘲热讽…不,他连门都没打开。此时他还保持着倒咖啡的动作,因他走神而漫溢出来的咖啡在茶杯下的碗托中积了一圈深色的印渍。刚才的脑内场景过于真实,让露伴有那么零点一秒都以为自己又是中了什么麻烦的替身攻击,而且居然还和东方仗助有关,那可真是让人不爽。几秒钟后他听见了广濑康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急切的小心翼翼。

 

“露伴老师,您在家的吧?”门铃声停下了,随后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我是康一…您可以…?”

 

后面的话他好像突然就噎住了,接着门外响起细微的,犹犹豫豫的嘀咕声,听起来似乎不止两个人…不对,不止三个人。露伴放下手中的茶具,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烦躁,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开门之后将要应对怎样麻烦的局面,即使现在他不用开门,也能大概猜到门外都有谁,而他们又在这百般纠结和犹豫后,准备向自己开口说什么。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打开了门。

 

一九九九年八月,杜王町进入了夏季最令人难耐的高温期,遇上艳阳高照的正午,闷热的空气会让生物在本就精神萎靡的情况下变得更加心情烦躁。一个小时前,有只长相实在对不起观众的野狗晃荡到洋宅屋外,在那片长着零星植物的小花坛里反复试探,正要得寸进尺地开始准备撒欢刨土随地大小便,抬头就跟天堂之门撞了个对脸,于是荣幸成为年少有为漫画家的又一大独特素材来源,毕竟“差点吃掉一个透明婴儿”这种经历可不是随便什么狗都能有的,几分钟后那狗踏着轻快步子离开露伴的洋宅领地时心情还甚是愉悦,不知道为什么就产生了这家户主人真不错啊以后可以经常来给这他护个院防止别人打搅什么的念头…然而仅一小时后,它就失职了。

 

广濑康一站在门外,除此之外,还有他女朋友山岸由花子,虹村亿泰,以及一个和他们都不算陌生的小孩子。

 

川尻早人有些扭捏地躲在亿泰的身后,把他比康一还要瘦小些的身体衬的更加不起眼。他看向漫画家的眼神有些复杂,说不清是紧张,担忧还是其他什么道不明的心情。

 

露伴再次皱起了他漂亮的眉毛。

 

 

 

他在那次仗助负伤住院后还没有一次去探望过他。这不是康一他们第一次前来想要说服自己同他们一起前往医院,也不是漫画家第一次摆出那副惯有令人生厌的高傲姿态表示拒绝,这一次与之前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一个人跟随他们前来,也将跟随他们一同无果而归。

 

“我没什么要去看他的理由,”他说,下意识地用上了曾经公路之星说过的话:“况且我们本来也就没有多好的交情,康一君,如果要是你的话…对不起,我没有诅咒你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几米开外目光冷淡的由花子,努力把自己表现的更冷淡:“我是一定会去的,但如果是东方仗助,还是没必要了,请你带代我向他表示一下问候就好。”

 

康一被噎得哑口无言,垂在一侧腿边的手握成了拳,由花子冷哼一声,难得用听上去并不那么亲热的语气冲自己的男友说道:“我早跟你说过的,康一,你不能指望一个冷血动物这么快就学会跟人类相处。”

 

露伴忍住了。

 

“但是……”

 

“算了,康一,”他身旁的亿泰制止道,神情和态度少见得心平气和,谈吐也突然礼貌地让露伴怀疑他是不是“也”像几分钟前的自己一样中了什么替身攻击:“既然露伴老师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用继续打搅了。”他拉着康一走下门廊前的楼梯,没再多说什么。而康一欲言又止地走出几米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地一扭头,冲着已经进屋准备关门的漫画家嚷了一句。

 

“老师,我想不明白,你和仗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在他救过你一次,如今还救了整个杜王町后还对他这么苛刻和厌恶?”

 

“……”

 

 

 

正午的阳光热辣的令人生厌,有位心性随意的神明在打扫了他的花园后,将作为污垢清除掉的阴郁和烦躁一股脑儿地倒向了大地,好巧不巧,当头浇了岸边露伴一身。

 

咬牙切齿的漫画家正想把门关上的瞬间,一只手从外面拽住了门把,用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力道,而且满怀犹豫,露伴顿了顿,松开手任由那门被从外拉了开来。川尻早人站在门外,脸上还是那个复杂的表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慌张地退开几步,表情欲言又止。露伴诧异于自己今天反常的耐心和脾气,照常来说他早就该替身出手,让这群搅乱他宝贵午休时间的小鬼们远离自家别墅三公里之外,这一次甚至包括康一君也不能排除在外。

 

但是他没有,他的大脑还在闷热和烦躁中疯狂抗议,要他立刻拿出那副一贯用来应付熊孩子们的过分做法来对付这个素不相识的小鬼,可他的嘴却更早一步,事与愿违地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

 

“进来,你有话要说吧。”

 

 

岸边露伴不是个坦诚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的,现在早已深融进骨血的别扭性格让他自恃又孤独,造就这一性格的原因早已无从知晓,但必然与他的所见所感息息相关。在他那些自己无法读取的,已经被忘却的记忆碎片中,有过许多恐怖的,令人避而远之的经历。年仅四岁之时的他就曾站在鲜血淋漓的屋子里,屋外是被割断喉管的长辈,墙上是被砍掉头颅的家犬。他手脚冰凉,浑身发抖,也只能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死死裹住自己,逐渐弥漫和浓度加重的腥气让他阵阵反胃。小孩子还不能在如此紧迫时间内搞清发生了什么,却也本能地感觉到近乎绝望的危机正向他靠近,万幸的是他没有叫嚷也没有哭喊。时钟的秒针合着血液滴落地板的声音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血腥污浊的空气中时一双颤抖着的温软手臂抱住了他。长他十二岁的姐姐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圈在怀里,用极力压抑着恐惧的声音小声哄着他说乖不用怕,姐姐这就带你出去。随后她悄无声息地打开那扇位于二楼的窗户,牵着他的手让他在屋顶上站定,要他沿着斜坡慢慢下去,然后就赶紧跑,去找警察也好邻居也好,千万别停下,也别再回头。他没听话,他从小就不爱听别人的话。跌跌撞撞跑出去几步,就无法自制地扭过了头。

 

杉本铃美仍向自己伸着双手的身体从窗口倒了下去,她身后站着个身型并不魁梧的黑影,匕首捅入女孩后背的瞬间如同白色墙壁上鲜红的血迹,闪电般无情地刻进了幼童的双眼。小小的男孩丢了魂般掉头跑起来,灵魂仿佛被冻结般。他全身冰冷,手脚全都失了知觉,凭着一丝人类的求生本能拼命奔向最近的警局,跑上楼梯时腿一软摔倒了,左侧胸腹狠狠撞击在台阶尖锐的边缘,撕裂般的疼痛瞬间窜遍他的神经,意识终于从黑暗中遁回现实,他终于爆发出尖叫般的哭泣。

 

被救之时,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只会机械地重复一句话,那句话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也是年幼的岸边露伴对脆弱无能的自己最后的保护。他最后一次容许自己对绝望和危难无能为力,而在这之后重生的那个少年天才漫画家,开始尝试封闭自己的内心,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有了成为替身使者的资质。虽并非天生而是因为箭所产生的契机,但天堂之门的能力绝非偶然,修改与窥视他人的记忆,这也一度成为露伴最大的执念。那段恐怖的幼年经历,他再也不想碰触丝毫。因为唯有如此才不会暴露自己的恐惧,才能在应对任何变故时都游刃有余。

 

后来他成功了,连带着杉本铃美,一同被埋进了遗忘的深谷。

 

然而,他做到了克服恐惧,却没能做到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变故。比如说现在这个…东方仗助。这个可恶的混蛋毫无预警便横冲直撞进他的生活,在肆无忌惮地将它们搅成处于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一团混乱的漩涡之后扬长而去,自己还没来得及揪着他那挂着夸张装饰的衣领子,质问他究竟是为何总要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为何就是要把自己的生命时时暴露在危险之下。

 

这混蛋的替身无法治疗他自己啊!他会死的啊!

 

你欠了我那么多帐,要是就这么死了,难不成就算赖掉了吗?我说过,这些东西总有一天要从你身上讨回来的。我岸边露伴向来说到做到。所以在我讨回来之前,你……

 

你一定不能死。

 

身旁的消防员与医护人员们忙乱地跑动着,漫画家站在人群中,看着救护车载着因重伤失血而昏迷的少年以及他的亲属好友们消失在视线之外,本该被无数画稿与灵感占领的大脑中,竟无法自制地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从那一刻起,或许是震撼或许是感触,漫画家对少年的情感已经开始动摇,可他不承认也不接受,宁愿把自己封死在这冰冷苦涩的蜗壳之中,也鼓不起那一通开口向对方坦白的勇气。那是种让他极其厌恶的感觉,被步步紧逼,无处可逃的慌乱和躁郁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烦得他咬牙切齿,硬生生在手下那页粉黑少年的脸上戳坏两个钢笔尖,小替身漂浮在一旁眼角抽搐,趁他的本体心不在焉之时扶额叹气。他太自信了,自信自己会对东方仗助那家伙从始至终地讨厌下去,【自信到他完全不必借助天堂之门在自己脸上写上这么一句,尽管他已经能够做到。】这激烈的情感将一如双双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倔强又坚固,绝不动摇,也绝不会改变,这根深蒂固的,自我束缚般的思想,甚至远比天堂之门的指令还要绝对。然而往后的发展却像刹车失灵的电车般飞驰出那条平稳而安全的轨道,向着自己陌生又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坠落而去,毫无获救的希望。

 

讨厌本就是在意的另一种体现方式。很多时候,它可能比喜欢更让人心神不宁,更让人聚精会神,更让人无法自拔。

 

况且……如果真的那么讨厌,真的那么无法忍受的话,互相回避不就好了?这样既不会起冲突,亦不会给各自心里添堵。既然有眼不见为净这样简单又彻底的解决办法,那又为何会无法自持得想要去挑拨他,招惹他?早在第一次翻开康一的脸书的时候,露伴就曾看见“仗助君害怕乌龟”这一条记录,在当时看来本只是毫无用处的一条信息,却在自己给自己订下了“讨厌东方仗助”这一认知后,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脑中,于是他岸边露伴,那个大名鼎鼎的,趾高气扬的天才漫画家,就兴高采烈地牺牲了自己几乎一刻不停的赶稿时间,带着只装在精巧小水缸里的乌龟去敲响了高中生家的门。应门的是位面容姣好,打扮得体的女性,东方仗助年轻的母亲,一眼看去竟难以相信她已有个即将成年的儿子。他们站在门口足有十分钟之久,相谈甚欢。对待高中生向来苛刻嘴毒的漫画家突然成了谈吐文明举止礼貌的成熟社会人,一番早已轻车熟路应付各路编辑记者杂志采访的说辞成功忽悠得别人亲妈大为感动,不仅收下了乌龟,还教育自家儿子道有幸认识如此优秀的朋友,往后可一定要与人家好好相处。那天的男孩站在自己房间门口,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与自己对上了视线,回想起来,他的脸上却没有出现自己所期待的,带着因被挑衅而恼羞成怒奈何无法发作的愤慨或尴尬的表情…不对,他甚至什么表情都没有,深邃立体的五官各自安静地停留在那张白皙面孔上,没有因肌肉的牵动而改变形状。唯有那双眼睛,深色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露伴无法形容的东西。

 

但他能保证,那绝不是气愤或是厌恶。

 

 

夜晚十一点,一道显眼的墨绿色身影出现在葡萄丘综合病院,漫画家披着件长款风衣,一如既往地夹着他的速写本,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被编辑催稿催到神经失常半夜跑来医院找灵感的神经病———才不可能,这巴掌大的镇子里,他那张上过无数报刊杂志的脸太容易被认出来。于是他小心翼翼,天堂之门趴在他肩头随时待命。畅通无阻的路一直通到某间病房,他躲在门边,正听到里面传来少年礼貌的道谢和年轻女孩清甜的嗓音。

 

“今天也麻烦您了,忙完我这里的话,还是请赶快休息一下的说。”

 

“叫我理惠子就好,仗助君还真是体贴呀,不过没关系,我可是很乐意帮仗助君换药的啦……”

 

漫画家毫无理由的就是一阵不悦,他将这不悦归结为“东方仗助的声音令我心烦”以及“让女孩这么献殷勤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自信认知,而自己作为反东方仗助协会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自然有义务帮助无辜少女们摆脱这混蛋的魔爪。于是他当仁不让地冲着出门来的小护士一记天堂之门。接着面无表情地划去几句“仗助真是太帅了好想结婚明天就表白吧”的字样并目送对方一脸茫然地离开后,闪身进了屋。

 

“所以,小鬼,你的意思是说,”露伴抱着双臂,用一个实在不是那么友好的表情看向对面的男孩:“吉良吉影的杀手皇后…就是他有能够回溯时间的能力,并且现在的我们,都已经是数次回溯时间状态后的人了?”

 

“您要这么理解的话…是这样的,”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男孩不自在地动了下身体:“而且,在这几次时间回溯中所发生的,也并不是像现在的您所见的那样,在您和承太郎先生,康一同学发现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前几次,都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牵连了包括您和所有人在内。”早人说道:“我…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挽救了,虽然有起到作用,但是彻底解决这件事的还是仗助哥,如果没有他赶到的话,您和其他人……”

 

男孩住了口,认真地抬头与露伴对视:“具体情况的话,我觉得您还是当面去问问仗助哥比较好。”

 

露伴捏着手里的笔,沉默几秒后问道:“你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川尻君。”他不动声色地变了称呼。

 

“其实,我同您在某一次的时间回溯前碰过面,”早人看起来放松了不少,诚恐的表情逐渐被平静取代:“我知道您也有那种…奇妙的能力,仗助哥说那叫替身吧,虽然我看不到,但您对我使用过…其实如果您现在想要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也是可以对我用的吧?”

 

露伴有些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天堂之门被收回身体,他掩饰尴尬般回应道:“你看起来很自信我不会对你使用能力,并会在无法抑制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去看仗助来寻找答案,是这样吗,川尻君?”

 

“这不是我的自信啊,露伴老师,”早人回答,接着冲漫画家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您其实…表现的很明显,我看出来了。”

 

短短十几分钟的交流,已经让阅人无数的漫画家发觉到,仅仅只有十一岁的普通人,已经具备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力,而在身处杀父仇人所制造的绝境之时,又凭借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川尻早人,露伴难以想象若是这孩子成为替身使者,那该是多么强大的替身,又会有多么强大的能力。

这个孩子令他打心底里敬佩。

 

 

 

仗助所在的是单人病房,此时这里除了他和自己以外,再无他人。他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静休养伤,朋子小姐连同一众亲戚们都被他劝回了家。此时他已睡着了,高高大大的身体安静地卧在白色的病床上,灰色的病号服把他本就掺了一半白人基因的皮肤衬的有些苍白。露伴离他几步远,看着床上的人,突然一时间觉得很陌生。

 

他所熟悉的仗助,向来是讨厌的,碍眼的,神采飞扬的,活力四射的。这个英日混血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引人注目的气息,他俊朗的面孔时刻挂着温和的笑容,夸张到欠揍的校服装饰也曾给他惹来不少麻烦,比大部分同龄人甚至是前辈们都发育迅速的体型,以及那个标志性的,人见人夸的飞机头。而此时那个当初害自己休刊住院的罪魁祸首失去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少年深紫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没了发胶和梳子的打理,它们看起来柔软又服帖。它们的主人安稳地呼吸着,偶尔轻皱一下眉,锐器撕裂伤口的愈合期并不是那么好受。回过神来的时候,漫画家已经立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细长秀气的手指触摸到他的额头。

 

“天堂之门。”

 

他用极轻声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声音唤道。

 

 

在这之前,露伴从未看过仗助的脸书,用他的话说,“我和那家伙的波长不和,他的记忆也没有我参考的价值”,东方仗助和岸边露伴是地球上的南北极,永远异道而驰,永远相悖相斥。漫画家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连天堂之门都无法对他起作用——直到那次在二杜隧道中救了他,仅此而已。然而现在他才发现,在他面前展开的书记录着位他几乎一无所知的少年,这位少年真诚勇敢,一个人在他看不见也并不注意的地方,默默成长到了拥有足以庇护他人的强大,在他身边的人,哪怕是一小条被纸张割伤的小口也不会存在,而换来这一切的代价,便是只有他自己遍体鳞伤,身上随处可见或新或旧的印记,这一次——露伴把视线移向他的下半身,他的腰侧和腿部,恐怕会添上两条永远无法复原的疤痕了。

 

真是个笨蛋。他忿忿地想着,将手中的纸翻到下一页,紧接着,他感觉到血液几乎凝固在体内。

 

这是由川尻早人转述后存留在东方仗助脑内的记忆,详细地记录了岸边露伴的数次死亡。他因翻看了早人的脸书而成为一行人中第一个“败者食尘”手下的受害者,在自己的红色跑车和早人的面前悄无声息地灰飞烟灭,只留下一只耳坠浸泡在雨中,除此之外再无他存在过的痕迹。随后时间倒转,他再一次重复经历这残酷的过程……直到少年出现,被疯钻挥拳击中的命运之轮开启全新的轨迹,他终于得已从死神的手中逃脱。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漫画家的双手不知因为激动还是震撼而发着抖,他咬着嘴唇,将手中人的脸书翻到下一页。

 

呼吸,心跳,院外马路上偶尔路过的车辆,夜晚的夏虫鸣叫的声响,以及其他各种会出现在耳边扰人清净的杂音,在这一瞬间统统都消失了。漫画家二十年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视力感到怀疑,然而无论他有多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百分之百真实的资料从不会骗人。

 

少年脸书的这一页上,整洁的字体黑白分明地记录着他如海潮般堪称波澜壮阔的心情波动,从胖重到亿泰,从辻彩到铃美,从悲痛到绝望,再从绝望到愤怒,最终愤怒化作更为强大的精神意志力。在与吉良的战斗过程中,他们的名字在少年脑海中交替出现,渐渐成为支撑少年即使在重伤之下仍站起身来迎战这破坏小镇安宁的杀人魔的动力。吉良事件结束,故去的灵魂得以安息,而少年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平复,在与早人的详谈之后,漫画家的名字几乎全数占据了他的思绪。他得救了,他不会被炸死了,他还能像以前一样跟我置气斗嘴,相互看不顺眼,他还会继续住在那栋经历过火灾的漂亮洋宅里昼夜不分地画自己不懂也不会看的漫画,他以后也会穿着那些高中生看一眼都会暗暗脸红的衣服,背着他的相机和速写本走过龟友百货,奥森便利店,日耳曼面包屋…走遍杜王町的各个角落,哪怕只有极细微的可能也不放过获取丝毫灵感的机会……

 

……不知道他在取材的时候,会不会经过葡萄丘综合病院呢,会不会也正要想要到医院来取材呢?

 

想听到他的声音,想和他说话,想…见他一面。

 

我明白了,我对露伴的这种心情,就是……

 

与表面不同,人的内心往往简单又直白。一如此刻呈现在漫画家面前男孩毫无保留的内心情感。露伴的大脑在今天一天之内已经受了太多的刺激,他本觉得接下来不管自己看到什么都不会再被惊吓,这时候只有股强烈的挫败感袭遍全身。这个叫东方仗助的小混蛋再一次做出了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举动,而更糟糕的,是他在看到这一切后,并未对此心生反感。

 

 

“老师,我想不明白,你和仗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让你在他救过你一次,如今还救了整个杜王町后还对他这么苛刻和厌恶?”

“……”

 

不对,不是的。

 

我…我不讨厌他…不仅不讨厌…我还…

 

像是寒冬的冰雪在阳光下融化,那被自己的固执而冻结的真心终于得以被自己察觉。露伴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和清晰可辨的心脏跳动声,它在自己体内四处乱窜,激烈地像是要冲破胸腔,而下一秒,就在和少年对上了视线的同时,几欲停止。

 

“露…露伴?”少年本还惺忪未醒的双眼突然瞪大了:“是你吗?”说着他立刻想要起身,幅度大的猛然拽到了伤口,瞬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漫画家这下也顾不得掩饰,下意识就伸手抚上了他的身体把他往床上摁,“啧是我是我死小鬼你可别乱动了!”语气相当恶劣奈何杀伤力为零,乖乖倒回床上躺好的少年看着向来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的漫画家此时的样子,突然意识到,想要解释的,想要坦白的,已经统统都不需要了。

 

 

“诶呀,露伴难道已经看过了吗? ”

 

少年有些腼腆地挠挠头,脸上露出了同当初赌博出千被自己识破时的窘态:“那……仗助君也就瞒不住啦,只能承认了的说…”

 

岸边露伴是个非常奇妙的人,你要认真问东方仗助一句你喜欢他哪里,或者你为什么喜欢他,他还真不一定能马上对答如流。

 

怎么说呢……高中生把自己半边脸埋在床单里,嫌不够又要伸手捂脸,没想扯到了腹部伤处嘶地吸了口凉气。小个子的友人看在眼里跟着一起龇牙咧嘴,心脏似乎都被揪起了一块。一旁的亿泰似乎还处于被这匪夷所思的事实刺激到懵逼的状态,瞳目放空的同时,眼眶里居然已经开始蓄上了泪。

 

“仗助,亏我还把你当最好的兄弟看,”他顶着双目死的眼,用足以让人担忧他鼻腔毛细血管破裂程度的声响吸了下鼻子:“居然像康一这家伙一样恋爱去了!”

 

这边被点名拖下水的友人一把拦住就要发飙的漂亮女朋友,那头愧不敢当“最好兄弟”的少年紧跟着红了脸:“亿泰你小子…什么恋爱啦!我看根本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说,你看我都住院这么久了,他一次!连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耶!无论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他不止一次命了的人吧!而且还算是替玲美桑报了仇,保护了杜王町的人哦,他还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能拿来当受欢迎漫画的男主角吗…嘛虽然我对漫画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主角会受欢迎,诶康一,一般漫画受欢迎的主角都是什么样的……?”

 

这话题越跑越远,最后几乎完全偏离了主线。少年白皙俊朗的面孔上被持久不退的红搞的心慌意乱,坐立不安的样子与往日任何时候都不同,长久以来,康一,亿泰,由花子,未起隆,还有其他或同为替身使者或只是普通朋友的人所见过的仗助,不外乎是安逸闲散时的吊儿郎当,以及面对生死攸关时的坚决镇定,但还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彻底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对暗恋爱慕的前辈的态度充满焦虑,揣着一胸腔的热情和心意,却又羞于词穷不知该如何表达。

 

“硬要说的话…他很可爱吧。”

 

“自己到处拒绝别人,却不准别人拒绝自己,发脾气时候皱着眉嘟着嘴抱怨的样子很可爱啊。”

 

“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真实感体验…说是为了漫画取材,任何小细节都要用到什么的,就用这种幼稚的理由跑去按别人家的门铃,摁完就跑,躲在什么东西后面观察人家的表情,是困惑还是愤怒,然后再飞快地画下来…虽然无聊是很无聊,但那副一本正经认真的不行的样子…也很可爱的吧!”

 

“还有就是,明明嘴上说着他最讨厌我,都是因为我才造成了他巨大的损失,可还是在危机关头出手救我了我,虽然事后他对我的态度也没有多少变化吧,但我从那个时候就明白了,露伴这个人啊,并不完全像是他表面那样傲慢又冷漠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啦,突然发现他是这种外冷内热性格的时候啊,很惊喜也很感动吧……”

 

友人们瞠目结舌,唯有由花子在众人并未注意的时候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丝毫不外露地保持着一贯冷淡的语气:“我们把他叫来就可以了吧。”

 

“诶?…唉,还是算了,他要是愿意来早就来了,你们这样去找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次数多了的话他一定会嫌烦的,”仗助有些沮丧地叹口气,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啊,这种事什么的…真的超不Great的说…”

 

“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放弃努力,康一君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啊,”由花子毫不客气地数落道:“得不到的,就得靠自己做些什么去争取,否则永远也得不到,你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康一拦不住女朋友说话,只能冲友人投去个歉意的眼神,不过这一次他的朋友没有注意他。似乎是因这句话受了极大的鼓舞,犹豫几秒后,最终以“那就拜托你们了”做了结尾。一行人走出病房,由花子思索片刻,转向自家男友。

 

“康一君,你有早人的联系方式吧,把他也叫来。”

 

 

“所以说,就是这样啦,”从前几个礼拜中彻底满血复活的大男孩喜笑颜开地抱着他两分钟前还是冤家对头一分钟前已经变成自己男朋友的漫画家,两个人的体型一起挤在即使是加宽的病床上仍旧显得有些难受。大漫画家别扭地动了动身子,一天之内经受了太多刺激的大脑已经无力去较真这群死小鬼们果然是合起伙来算计我康一君怎么连你也这样,只能在心里一边嫌弃着自己怎么就这么认栽了一边却感到没由来的安心,抱着他的小混蛋还在喋喋不休,像是要把从相识到至今以来所有的话都一口气说完:

 

“总是居高临下地管别人叫小鬼小鬼什么的,其实自己比谁都更像个没长大的小鬼呢。”

 

“东方仗……”

 

“自高自大,厌恶被别人看轻,脾气不好又冲动,好奇心旺盛的不行,明明都是个成年人了,讨人烦不说还动不动就给自己找麻烦作死……”

 

“天堂之……”

 

“好啦好啦,不过这样的露伴也真的很可爱啊,”病号微微倾过身来,伸手轻圈住就要从仰卧姿势一跃而起的漫画家的腰,用几乎虚无的力道就制服了他,把那具和自己比起来算的上是纤细的身体牢牢困在怀里:“明明笑起来的时候那么好看,却总是要露出一副烦躁冷漠的样子,明明可以和仗助君和睦相处,但就偏要不停的强调你很讨厌我,每次看到我就一肚子火,这让我也很莫名其妙的好不好,为什么我和别人都能好好相处但惟独和露伴就不行呢?仗助君也是会觉得沮丧和生气的啊!”

 

“是啊,我就是讨厌你,”漫画家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所以你还抱着我干嘛。”

 

“当然是为了把仗助君在露伴身上受的气都讨回来喽,”少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飞快地回答道:“决定了!既然露伴还是这么讨厌我的话,我就要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烦你,让你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看到我,啊,想想可真是Great的说!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他垂下眼,贴着露伴的耳朵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这一番由纯爱型小处男高中生说出口的表白太过于直白,听得怀里的漫画家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就要伸手掐脸,被对方就着挺身的动作轻易环上了腰,随后温暖的手臂收紧了,自己的面颊贴上少年结实的胸口,令人安心的气息喷在自己头顶,跟因失去了发胶而变得柔软的头发紧密交缠。

 

“现在还讨厌我吗?露伴?”

 

……

 

那是当然的了。

 

我明明那么讨厌你,明明每次看到你都会心头火起,但为什么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像个被浸了水的气球般越发膨大,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所有思绪,所有空白都填满了,无视不了,挣脱不了,倔强的内心在百般纠结回避之后,还是低眉顺眼地向它妥协了。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你还能这么精神满满地和我吵架斗嘴,真是太好了。

 

康一君和亿泰有你这样的朋友,朋子小姐和乔斯达先生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太好了。

 

而我。

 

我岸边露伴,当初选择回到杜王町居住,能认识你这个从来都说一套做一套的骗子,还被你喜欢上这件事。

 

也真是太好了啊。

 

所以你听好了啊,我的回答是……

 

“你真是个笨蛋,东方仗助。”年轻的漫画家咬着下唇,把字从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我最讨厌你了。”

 

说完,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像露伴这样喜欢作死的人,除了我和我的钻石,也没人能护得住你了吧。”

 

所以啊,就乖乖和仗助君在一起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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